春光
*大家好，我写这篇文的时候感觉这个孩子像是从我身体里掉出去的一样，不忍心把太痛的情节丢给他，所以大改特改，请不要责怪我。
很久以前我养过一只母猫，或许我曾经给它取过什么很好听的名字，但周围的人都只叫她大猫，所以我也忘记了她叫什么，也叫她大猫。大猫来的那天爸爸妈妈刚好出门，他们摸着我的头，说他们要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去找一种能够治好我的病的药，可能很久不会回来了。我点点头，其实周围的人都说我有病，我不太明白。但既然他们要走，我也只好笑着跟他们挥手再见。我说：你们要快点回来哦，我哪里也不去，我会一直等你们的。很远的地方传来妈妈的哭声，哭声融进北风里，我听得似真似假。她总是在为我哭泣，总是抱着我的头问我为什么不再聪明一些。我也不知道，我感觉我已经很好了。我只好说：妈妈妈妈你不要哭了，我会好起来的，你看，我已经很聪明啦。于是妈妈哭得更厉害了。我总是让别人为我大哭。我真是个坏人。
他们走的时候大猫跳到我怀里，软绒绒的，我一开始还以为是什么布偶玩具，直到她咬了我一口我才惊讶地发现这是一只活物。我那时候大概就给她取名了，只是我真的忘记了，我记性总是不太好。爸爸妈妈走后的第五天，家里的东西已经被我吃完了，我抱着大猫窝在沙发里，胃里的火蔓延到了喉咙，愈演愈烈。痛也从四肢百骸里面蹦了出来，一点一点地咬着我。我好饿，我怀里只有大猫，大猫是不能吃的。可饿了太久是会死的，我不太想死，爸爸妈妈还没有回来呢。所以我站了起来，大猫从我身上跳了下去。你等等我哦，我马上就可以找到很多吃的了，我们不会死的。
我敲开了邻居家的门，一个男生从门内探了出来。我喘着气，我还不太会和陌生人说话，但这个时候，为了我，为了大猫，为了以后的爸爸和妈妈，我必须要开口。我……我的爸爸妈妈……去了很远的地方……他们去给……给我找药，我会好起来的……我有点饿……你可以给我一点吃的吗？我会还给你的，我还有一只猫，她还小，我……我的喉咙像沙漏一样一点一滴地抖出话来。很久很久以前，在我还能去学校的时候，老师告诉我只有说好标准普通话别人才能懂你想表达的东西，所以我很尽力地说好了，但不知道为什么老师还是很讨厌我，我想大概是我还不够好的原因吧。这次，我想好好表现一下。可那个男生却打断了我，打量了我几眼就开了门，我进去了，里面好像是另外一个世界，门外的风都打到了我身上。
他叫我伸出手，在我手心里放了好多好多糖果，我看着他的眼睛，他笑了一下我才敢打开糖纸吞下糖果。好甜啊，比之前我吃过的所有糖果都还要甜，我高兴地眯起了眼睛，抬起头想对他说谢谢。可我还没来得及跟他说谢谢，他就凑了过来，他闭着眼，眼睫毛在我脸轻轻划过，我口中的甜味被掠夺，被吸吮。他咬着我的嘴唇，舔着皮肤之下的血脉。他有点颤抖，像是在害怕，可我才该害怕才对。这是只在电视剧中才会发生的事情呀。他这样颤抖，倒叫我像个坏人一样。我生气了，一把推开他。我说：你干嘛，你为什么要咬我。他愣了愣，又笑了。你吃了我的糖，还不准我亲你吗？这下我彻底没有办法反驳了。接着他又凑了过来，这次没亲我，只是看着我，眼睛舔着我。你今天晚上再过来吧，不用担心，我父母在很远很远的地方，今天晚上我会做很多好吃东西。他说。
所以晚上我又过去了，尽管糖果很甜，可我还是很饿，而且大猫不能吃糖果。他果然做了很多好吃的东西，我叫不出名字来，可就是很好吃。原来他是一个好人啊！我有点高兴。我吃了很多东西，他也没有亲我，也没有问我要钱，什么都没有，只是看着我，好像我是星星。后来他叫我看电影，屏幕上两个人扭打在一起，我不太懂，但是他们的喊声却让我莫名燥热了起来，那些我无法形容的叫声淹没了我，呼吸变乱，我甚至感觉我快死了。这时他过来了，关上屏幕，脱下我的衣服。你真好看。他说。他的手摸着我的肋骨，伸进我的身体，压向我，咬着我。酥麻的感觉从下面涌了上来，我没喝过酒，可我感觉我醉了。我没忍住叫了出来。不敢相信那居然是从我的喉咙里蹦出来的，可他明显更开心了。后来我的身体住进了他，他抽动，咬着我的耳垂，说，再多叫几声吧。我叫了。他又抽动了一下。那天晚上我好像变成了一辆火车，他拉着我，跑在地球的轨道之上，我被拉长，被挤压，乱七八糟，迎面而来的风打不掉我的汗水。
后来我抱着一堆饼干回到房间里，想喂给大猫吃，却发现她早就给自己找了一堆死鱼慢慢啃咬。
他不愿意告诉我他的名字，我不知道为什么，所以我也不告诉他我的名字，互称“你”和“喂”。那天晚上过后他经常邀请我去吃饭，偶尔他会叫我脱下衣服，做之前我们做过的事。偶尔也什么都不做，抱着我度过一晚的黑暗。时间久了，好像我们一开始就是一体。我会帮他打扫屋子，会帮他洗好衣服，到最后我抱着大猫直接搬进了他的房间。那段时间我像被春天填满了一样，花从心脏里生根发芽，走路都要小心翼翼，生怕自己突然蹦到外太空。他问我喜不喜欢他，我说喜欢，你会给我好多好多吃的，会让我住进你家里，会帮我照顾大猫，我好喜欢你啊。他就蹭了蹭我的头，笑了，我也笑了。我们都变成了心口开花的六岁小孩。
某个晚上，房间是压抑的水箱，我们抱紧在一起，从对方身上吸汲一点点温暖。他抱着我的头，像妈妈抱着我那样：你为什么不再聪明一点呢？他呢喃不似妈妈，轻轻一吹就没有了。那天晚上我感觉胸口重重的，被他用力地打了一下，第一次觉得我好笨，大概因为我这么笨的原因所以爸爸妈妈才会走，原来我一点都不聪明啊。我揪着他的衣服，抱紧他，怕他消失在远方，在光里，在城市里，在每一个我找不到的角落里。我笑了，小心翼翼：我已经在很努力了呀，所以你不要丢下我呀。他看着我，吸了口气，我的眼泪就从他的眼睛里掉了出来。
我学会去看书，学会了26个字母，学会浇花和穿衣服。你们看看我，我真的有在努力呀。
有一天，我从外面走到小区里，看到我的大猫躺在了地上。说实话我并不知道那是不是我的大猫，她的头流了好多好多的血，小孩子们的石头砸在她的头上。痛死了，痛死了。我扑了过去，抱住大猫就开始大哭。你们不要欺负她，她还小，她只是一只猫。眼泪啪嗒啪嗒的掉了下来，湿了一大片皮毛。可尽管这样，大猫还是死了，在这个满是爱意的人间里。湿漉漉的黑眼珠看着我，装进了我却没有装进世界。我想抱着大猫睡觉，可他把却我和大猫拉开，送到一个荒芜的山上。我们埋葬了大猫，冷冷的土打在她的身上，我冻得只打晃。我把花放在坟头上，下一个春天，万物复苏，死而复生。回家后我一把抓住他：你不要走好不好，我一点都不笨，我会变聪明的。他抱着我，却不点头。
可那天还是来了。他说他要结婚了，要搬到很远很远的地方了。我不太懂前面的“结婚”，却听懂了后面的话。你要和爸爸妈妈一样走了吗？我大声质问。你也不要我了吗？他说：不是的，不是的。最后的话越来越轻，几乎融化在空气里。可我还是听见了。我抱住他，像是溺水的人抓住浮木。那天晚上我第一次脱光了自己，我匍匐在他身下，扒开自己的身体，用尽一切拥抱他，亲吻他。可他却无动于衷，哀求道：求求你不要这样。可我还能怎么样？我只有他了啊。为什么所有人不都要我了，我知道错了，甚至不敢挽留，现在我好不容易有了勇气，可你看我一眼好不好啊？
他不再提他要走的事，甚至许下诺言，我相信他不会骗我。可他不再怎么逗留了，不再亲吻我，和我做那种游戏，虽然有些难过，可我也只有傻笑。而他貌似极其不喜欢我笑起来的样子，每次都会呵止我，叫我吓一大跳。后来我不笑，他也不和我说话。他走的前一天，摸着我的脸，像第一天时那样：你真好看。我不敢笑，只好看着他，我不知道他从我的眼睛里看到了什么，只知道他突然大哭，抱着我说：我爱你。我爱你，我也想对你说这句话呀。他缩在我的手心里，我住进了他的心脏，可为什么他还要哭呢？
他走的那天轻飘飘地，像之前无数个离我而去的人。或许他们都是同一本书里的纸，连飘的方式都一模一样。那天我看着他收拾行李，看着他穿好鞋子，看着他跨门而出。我一直再等他说再见，可他没说，我也只好傻笑。我坐在门口，盯着他的背影。光打在我身上，真暖啊。我想起他对我说的第一句“喜欢”，想起很多人对我说过的一句“喜欢”，恍惚间好像都重合在一起了，震耳欲聋，世界都开始颤抖。现在是春天了吗？屋外的花开了吗？湖水解冻了吗？大猫活过来了吗？太阳真大真圆啊，像是之前无数个太阳一样，可为什么到最后我永远只剩下头顶这个呢？可是它好暖啊，我的眼泪都从左心房里流了出来。
最后我起身走进房间里。我还要等他回来呢。他已经答应我了，他不会走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