茉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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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千年的孤独

我这样的存在总是让人误解,大多数人都误会我一生不会有所情感,我生为国家为国民办事不过理所当然。但感情是有机体,在所有生物身上生根发芽,而我身处轮回之外六道之内。我人生遇到过数之不尽的人,真正动心的只有一个,这样的故事设定或许有些俗套。他与我一样不老不死、青春永驻,我们的故事从很久很久以前就开始了,年龄需以百为单位。我们之间没有告白没有恋爱,大多数时间我都在单相思,我心甘情愿输出我暗如海礁的爱又毫不意外的空手而归,这样单方面的感情常常令人感到无趣乏味,我却津津乐道,因我深知我与他不会有好结果,遇上他是我的错误,错误的开头并不会造成正确的结果。毋庸置疑的是我爱他,爱到可以为他赴汤蹈火的那种,他是我偌大世界的中心,我以他为圆点画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圆,怎么走都走不出这个范围。他是我的太阳,也是令我发芽开花的春天。

我时常认为我和他的故事如果出版,也只能是一本销量不好的情感小说。我与他在竹林相遇,这样的开头很烂俗,但不可避免。他没有丢下我不管收我为弟弟,教我写字画画。他便是这样的一个人,过于温柔博爱,若他当时因为我那句日落之国而斩杀我的话,日后就不会再有那么多曲折离奇的故事。我们以兄弟的身份共同生活千年,后来他家改朝换代,我便再也没见过他。他走后我又变成一个人了,但此时我已经两千岁了,两千岁象征着两千年的孤独,我把孤独当做三餐,食之无味却赖以生存。但我习惯了孤独并不代表我热爱孤独,我一厢情愿的爱他,能把我从孤独之苦中解救出去的只有他。没了他我该怎么办呢?一想到这个问题我便痛苦不已。

后来我的太阳渐渐衰落,历史的车轮滚滚毫不留情,他被金发碧眼的西方人从宝座上面扯下,终于看清了世界的真面目。再后来我犯下了一个无法原谅的错误,用错误来形容或许太过轻巧,准确来说该是罪孽。我在无数深夜里发自疑问,我怎么会砍下那一刀呢?在砍下那一刀的瞬间我与他之间就产生了一条无法跨越的深渊,爱、恨、时光都从里面飘出来,轻悠悠的隔开了无数岁月。此后我再也不敢直视原谅这个词,它太昂贵了,比少年梦寐以求的玩具还贵,我连奢望都不敢。人这一生总会有几个错误的,但为什么我的错误如此致命?我再也没有爱人的权利和勇气,注定只能在回忆里苟延残喘了。千年前我和他种下的苦果终于开花结果。



有一天我不小心与他碰面了,我习以为常的冷静化作子虚乌有,在他面前立刻原形毕露,变作懦弱的小孩。我太胆小了,恨不得缩到影子里去。他站在影子之外,穿着他曾嗤之以鼻的西装向我走来,对我说了一句好久不见,我缄默半刻也回了一句好久不见。然后我们成了两条平行线,越走越远了。我的太阳注定要与我背道而驰,我却因为他的四个字而泪流满面。回去以后我哭得肝肠寸断,我想我已经足够大了,两千岁承载了多少人的轮回,我花了两千年去爱一个人,又用一瞬间亲手斩断了我全部的爱。我得不到他的原谅,现在却成了能说好久不见的故人。我的两千年终于过去了,我该怎么办呢?两千年这么长,我用全部的力气去爱他,早就忘了去爱除了他以外的任何人。


后来我做了一个梦,我梦见樱花盛开,梦见他站在我身边和我一起看樱花,世界仿佛就只剩下我们两个人了。我们像普通人一样简单的爱、恨、快乐、痛苦,千年的孤独最后终于被我和他融化。我们沐浴在花瓣之下的阳光,他牵起我的手和我说了好多话,他叫着我的名字,说着从古到今我与他能说的所有事,他还问我为什么要哭,我说我没有哭,他就抬起手来为我拭去眼泪。最后他和我一起在太阳之下蒸发了,我们变成了什么都不剩的白纸,又重新回到了千年前的竹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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