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樱
春燕归来，冰雪化泥，空气里是一股子藏不住的泥土气息。稻田上的幼苗和劳作的人们大概在想：这是一个适合插秧的好季节。春天不论对于谁来说都是很重要的，而人类则会按照去年冬雪来时的快慢和在这片土地上生存所锻炼出来的直觉，巧妙推算出来年收成会不会好。
今年，大概会是一个瑞年吧。
本田菊想着，但那些都与他无关。对于他来说，每一个春天不过都是一个适合赏樱的季节。
京都的樱花是出了名的，以前来说或许只是在日本出名。但自从有一个得了诺贝尔奖的日本人写了本书后，这些樱花便不再只是日本人的樱花了。看着京都中突然间多出了一些不同肤色的人，本田菊也不知道这到底是好还是坏。
但是，樱花也还是会在每年的春天定时开放，无论赏樱的人是何长相、身份、肤色，她都会一如既往的绽放出完美的粉色笑容。真是一种温柔而又冷酷的花啊，本田菊坐在室内的蒲团上，看见这些可爱的花朵，突然想起那种肤白红唇的艺妓，只不过她们是无时无刻都在笑，嘴角都是无一例外的弧度，相比之下，或许花儿会更好看一些。
艺妓大概只有在端茶的时候才是不笑的，虽没有明明白白的刻在大殿的模板上，但所有人都知道这是不可违抗的规矩。给本田菊端茶的艺妓看起来不过才十六岁模样，一个和樱花一样的花季少女，但却又穿着松树一样淡绿的和服，令本田菊产生一种眩晕的错觉，大概是觉得她已融入了京都的各色风景之中。
烦躁得不行。本田菊喝了杯凉茶后眉头依旧蹙得和疙瘩一样。
“为什么不多笑一笑呢？”本田菊忽然问道。
艺妓大概是没想到客人会向自己搭话，沉默片刻笑了笑，是那种只要是艺妓都能够学会的微笑：“菊大人，我们这样的女人端茶时是不能笑的，再说了，大人您都不笑，我们又怎么笑得出来。”
圆滑的女人，本田菊又是抿了口茶。京都的茶大都是抹茶，苦得很，却老是叫人无端想起千年前的隋唐朝。
“你说说，为什么我会不笑？”本田菊想要刁难一下这个狐狸一般的艺妓。
“在京都的樱花里，是没有人会觉得不幸福的。如果您不笑的话，我想可能是这京都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再或者……是因为没有和自己心上人看到这般美丽的樱花罢了。”
“那你是第几种？”本田菊反问到，艺妓这才意识到自己中了圈套，连忙娇羞的说：“大人您真是坏，老是来为难我这样一个女人。”
很奇怪，艺妓老是喜欢称自己是“我这样一个女人”，在她们心目中自己到底是怎样一个女人呢？是否是一种极其柔弱，离了男性便无法存活的浮萍，亦或无论对方是谁都能够笑脸相迎的樱花？
“我是第二种哦……”看见艺妓无法掩饰的震惊之色，本田菊的心情忽然好了起来，“很奇怪吧，像我这样的存在，都有想要一起陪伴来看樱花的人。”
“不，不会，只是感觉有些吃惊。但是感情这种东西是谁都无法避免的，大人不过只是长生不老而已，又不是什么无情无义的僵尸人。”艺妓跪坐着把手叠在一起，温柔的解释道，本田菊瞄见她的手，和窗外的樱花一样白 。
的确，感情如同病毒，在所有有机体身上存活。思念自己心上人和樱花每年都在春天开放一样，是仅次于求生的本能。
说起来，好像日本的第一株樱花也是从他那里传来的。
他不太喜欢这种纤细的花枝，说不会结果子，花色又比不上牡丹月季之类鲜艳云云，总之就是硬塞着给自己了。不仅仅是樱花，还有很多很多数不清的东西，茶道、服饰、文字等等，都是他亲手传授给自己的。
如若让他见到这般灿烂的花色，定是会装作毫不在乎的说：“不过就是樱花而已。”
其实心上别说有多喜欢了。
本田菊闭上眼眸，似是无可奈何的笑了笑。他缓缓伸开手来，放在自己胸间比划了一下，试着找到一个准确无误的地方。
“他的头发，大概有这么长。”本田菊顿了顿，“不过那是以前罢了，可能现在还要长一些。”
“是女人？”艺妓脱口而出后便后悔了，暗自懊悔于自己的愚蠢，心想男人不喜欢女人还能喜欢谁。
“男人。”
“……”
“他喜欢把长发扎在一起，所以常常会被人认作是女人。每次被认作是女人的时候都要回家唠叨好久，对着镜子照来照去的说：‘到底哪里像女人了？’但是叫他去剪掉长发时，又会找各种各样的理由来拒绝。总之是一个固执到不行的家伙。”想起王耀一脸苦恼的坐在镜子面前碎碎叨叨，边比划着自己的长发边诅咒那些说自己是女人的人。中午斑驳的碎光肆无忌惮的在王耀的脸颊上摸索着，王耀大概是觉得太过刺眼，眼皮子微微颤抖，睫毛都变成金色的了，挺好看的。
只不过这样的王耀只存在于自己的记忆中，上一次见到这般模样时已是几百年前了，若不是经常会想起来，恐怕也要随着本田菊度过的岁月变得渐渐模糊。思及陪伴王耀所度过的日子，第一时间想起竟是屋外的粉色山茶花，那是本田菊亲手种下的，王耀大概很喜欢，但或许现在早已经挖掉丢了也说不定。
本田菊收敛了笑意，瞥见茶杯已经空了大半，放弃了喝茶消凉的念头。
“听起来似乎是一个很美好的人，但是他为什么不来？明明京都的樱花难得开得这么好。”艺妓有些可惜的说道。
窗外透明的风穿过了樱花，悉悉索索的。最近正是日本难得一见的“满开”花期，樱花会在一周时间内尽数绽放，哪怕长留于人世很久了的本田菊，这样盛开的樱花也才见过三四次。虽然说之后还是会凋谢，不过能够捕捉到这样的瞬间也应该说是一件一期一会的幸事吧。
如果他在这的话，自己大概会找不到他吧。本田菊沉默许久后，眼眸弯了起来，用一种埋怨自己的声线开口了。
“因为我对他做了一些很过分的事情。”
“诶？”
“我把樱花枝放进他的头发里，他一下子就生气了，说什么‘你也把我当女人吗？’之类的，哄了好久都还生气呢。”
许久没有放晴的天终于露出了一点太阳的踪迹，像是被谁用火点燃了一样。屋内一半阴影一半阳光，交界线变得有些模糊不清，轻轻一擦就会消失。空气里还是有些凉，却参杂了些太阳炽热的温度，艺妓站起身子走到窗台的栏杆前，伸手折断了触手可及的一枝樱花。
“那您可以再给他的头别上一朵樱花就好了，告诉他，樱花的花语可是热爱。”艺妓垂下头，露出一段白皙的脖颈。
本田菊点头应下。
“等到下次他原谅我时，我会试着这样做的。”
只不过，这大概已经是下一次樱花满开时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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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觉自己赶不出老王的贺文了赶紧发以前的存文，以前也在自己的某个小号里面发过，看过的人就无视掉吧X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