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光
浮光岁月三千里，仍记得当初的第一句话语。
“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弟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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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在先生家里，王濠镜很少见到过其他的王家人，记忆里大多数时间里都是他与先生的独处。最熟的不过就是王春燕，只是见面的次数也不多，模样能记一个大概而已。
许是因为是兄妹的原因，王春燕的模样与先生有那么点相似，只不过春燕姐的眼角边总有着一抹少女特有的飞扬跋扈，哪怕是天塌下来都不会怕的自信。而先生则是淡淡的，像一杯不温不火的清茶。
王春燕来这儿的时候大多数时候都会带有一副草药，见到他便会捂着嘴笑着对他说“濠镜又长高了啊”，她笑起来和王耀一样暖暖的，带着种蛊惑人心的温柔，只是里面总藏着些东西，王濠镜既没察觉也没看懂。
药是先生所需要的，王濠镜曾偷偷尝过一些，苦得五脏六腑都要吐了出来，也不知道先生是怎么眼睛都不眨的一口吞了下去。
但是那种药应该很好，至少每次先生喝了以后气色都会红润起来，又会再一次抬起手来笑着摸他的头，唤他一声濠镜。
二.
若是只从外表粗粗的看一眼王耀，就会觉得这人长得好生俊俏，温文尔雅的模样一看就是一个正人君子，只是露出的皮肤部位总带有着种不健康的苍白，嘴唇也有着股淡淡的紫色，需要仔细观察一会儿才能够猜到这人身子骨大概不好。
也许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王耀才鲜少出门，闲暇时就呆在家里煮煮茶练练剑，时不时与呆在一起王濠镜唠嗑。如果不看当事人是一个青年，恐怕别人都要以为住在这里的人是个老人了。
真的很难想象在王濠镜没来之前王耀过的到底是什么样的生活。
嗯，王濠镜其实并不是王耀的亲弟弟，实际上他甚至不能算是一个人，只是一只普通的花灵，饱受日月精华的恩赐才能诞生出的，一只普通的莲花花灵。
陪伴在先生身旁的日子那么长又那么短，如果不是王濠镜体内一直存在的那颗莲子，王濠镜几乎都要以为自己其实就是人类了，毕竟他也拥有了实体，拥有七情六欲，也拥有了家人。
真想一直陪伴在耀君的身边啊。
当王濠镜把这个念头告诉王耀的时候，正是夏暑的午后，院子里意外的清凉，蝉不停的在叫，花也开得旺盛。王耀仍是穿着件素色单衣，笑得一如既往。
“那么濠镜就要快快长大啊，要不然指不准我哪天就不在了。”
为什么能够那么坦白的说自己的身体并不好呢？王濠镜看着眼前的这人，心脏倏的一痛，突然间有那么一下的怨。
这般美好的人，应该得到上天的垂怜才对。
三.
先生很少会让自己进他的房间，
说是怕将病传染给他，哪怕是进去打扫也不行。王濠镜只晓得每次经过先生房间时，总会听见几声急促的咳嗽声，夹杂着几丝痛苦。
若只是偶尔几次还好，长久下来就定不是什么寻常事。
普通人这么咳都一定是得了什么病，何况又是先生。王濠镜站在王耀的屋子门前，伸手将门推开，努力的说服自己他不过是来打扫卫生的而已，却被眼前的景象惊得一直故作平稳的手都颤了颤。
屋里的药香味扑面而来，床头边有着几块王耀一直用来捂嘴的那几块白布，只见那上面染了一块斑红，格外显眼。
四.
“燕子姐，先生的身子近来还好吗？”
看着眼前这个模样不过十几岁的孩童，王春燕以为他只是在客套的问，扬了下嘴角，说道：“耀哥的身子，和以前并没有什么不同……”
“燕子姐，还请不要骗我……”王濠镜轻飘飘的打断了王春燕那略有些勉强的话语，垂下眼眸，不再说话。
王濠镜的话有着少年郎所没有的沉稳，屋里的空气一时间了静下来，窗外的光透过雕花木窗剪成一副画，斑驳的照在王春燕的脸上。空气中的浮尘淡淡的，肉眼可见。屋里静谧得令人心颤。
如此明了的答复，王濠镜是早就料到了，但还是无法自控的心生悲怆。
“有良药可以医治吗？”
“有……”
“在哪？”
王春燕抬起眼眸来，想说些什么，张开了嘴巴最后也是半字未吐，悄然移开视线。
“那种药很难找到……怕是已经没有……”
王濠镜听见耳边轰隆一声，好似纷繁枯寂三千世界的哀鸣。
五.
王耀躺在竹椅里，眼睛半眯着，听见木门被推开便支起了眼，却看见王濠镜站在门外，眼眶微红。他想问发生了什么，只是刚提气，喉咙却一痒，话还没说便咳了几声。
“先生，”王濠镜先开了口，带着些哭腔，不太明显，他还想说些什么，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是告诉他他已经活不长了，还是安慰他说他还能长命百岁？
“出了什么事？把你弄成这样？”王耀走到他面前蹲下身。
“你的病会自己好吗？”王濠镜提出了一个他自己都明白答案的问题，他抬起眼来，希望王耀能说出他心里的答案，这样他便可以继续自欺欺人的安心。
“如果我说好不了了，濠镜会不高兴吗？”他笑了笑，用着一种安慰人的，极其温柔的语气说道。
“哪怕我好不了，但是濠镜已经是我的家人了啊。”
听了这句话，王濠镜感觉自己差点没忍住要在这人面前哭出来，于是他重重的点了点头，将温润的眼泪藏在王耀的肩头里。
因为是家人，所以才能一直能够陪在您的身边啊。
六.
王耀的病愈来愈重了，屋里本就浓郁的药香如今更是笼罩在每一个角落里，苦涩的味道从鼻尖蔓延到人的四肢百髓，王耀感觉每呼出一口气心脏都抽疼。
屋子外面的云层很厚，空气潮湿而又冰凉，王耀想要关窗，但是刚动一会儿才发现自己已连下床的气力都没有了。全身上下好似只有一丝气息尚存，刚好够自己坐起身来。
“大哥。”有人在叫他，王耀抬起眼来，看见那许久未回的弟弟正杵在门外。
“回来啦。”叹了一口气，心下也明了了一些事情，“找不到便算了，帮我关一下窗，这儿太冷了。”
王嘉龙点了点头。
当王濠镜醒来的时候天约莫已经黑了，炉子里的火不知道被谁给灭了，桌上的药水却还留有余温。王濠镜拿起装有药的瓷碗，直径走向王耀的房间。
“嘉龙……”
“先生，我知道你是舍不得，但是那孩子已经是最后一株了……如果不是因为他能够救您的命，你还会收留他吗？如果不是因为当初带回家时他已经成了一个花灵，您还会舍不得吗？我们离家那么多年不就是为了能够找到解药吗？晓梅她如今都还在外面不见下落，您难道就不想见到她吗？我也知道，这么多年是濠镜陪在您身边，但是，也请您考虑一下我们的感受。”
“……”
沉默。
七.
破碎的碗惊动了屋里的人，王濠镜跑得愈来愈快，他鼻子很酸，眼眶却无法流出眼泪，好像有人伸手扼住了他的脖颈，弄得他呼吸困难，每呼出一口气都艰难无比。
他早就该知道的。
哪怕七情六欲再怎么齐全，他也不是人类啊。他自以为的家人，其实根本就是一个莫须有的妄想才对。
天开始下起雨来，远方的闪电劈过照亮整个天际，耳畔边尽是密集的雨声。那些锋利的树枝擦过王濠镜的脸颊，地上的砾石划破他的脚腕，王濠镜仍是不停地向前跑去，终于跌倒在地。
雨水不停地打在他的脸上，王濠镜感觉身体的热量开始慢慢流失，自己连抬起手的气力都已经消失完全。他想，干脆就死在这里算了，又重新变回一株莲花，待到猴年马月以后或许又能够变成花灵，那时候也就再没有先生，也没有什么王濠镜了。
过了一会儿他又想到，干脆让他们找到自己算了，把自己抓回去取自己的内丹，拿来给王耀下药便罢。他到底最后还是舍不得那人，骗了便骗了，反正自己也不是什么正宗的王家人，自己反而要感谢他们养自己这么多年才对。
王濠镜的思绪开始慢慢混乱，他闭上眼，感觉世间红尘渐渐远离。
“濠镜。”
有人在唤他。
“不要怕。”
我知道了。
“濠镜……”
温柔得像是要把所有残留的岁月都给他。
八.
当王濠镜醒来时，屋子微暗。
雨应该停了好些时日，院子里的蝉一阵又一阵的叫，闷热也一阵又一阵的。房里太过安静而王濠镜的脑子里却又太过杂乱，他一阵失语，突然间又想哭了起来。
那人的气息已经消失了。
又一次看见王春燕是在醒来的几天后，王濠镜沉闷的把玩着手里的白玉茶盏，抬眼望向王春燕时只觉得有些陌生。
不同的衣服穿在同一个人的身上竟会有如此的迥异，原先红衣的王春燕像是一个未经人事的少女，如今换上白衣，竟硬生多出几分贤良淑德的味道来。眉间里曾有的一抹飞扬倒也隐藏的干干净净，真是像一个婉约女子。
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自从王耀死后，王濠镜便感觉自己同这个家的关系开始慢慢变淡，如今自己倒像一个赖在他人家里的陌生人。
“濠镜，”王春燕先开了口。
“燕子姐，如果你嫌我麻烦，我可以……”王濠镜的话语被硬生生打断。
“耀哥是先我出生的，早产儿，身子骨不太好，当年人人都说他命薄活不了，是王家一点一点的找方子抓药，才勉强续上他的命。只是药喝多了，药效就开始慢慢减退，有人说要找天山雪莲，把耀哥的命给补回去，他才能够撑过一劫。你是嘉龙带回来的，王家找了整整十年，才找到你这么一朵，只是没想到却已经成了花灵。耀哥他没忍心，便劝所有人放过你，说以后你便是他的弟弟，不许别人碰你。”
王春燕说了这么多，大概是有些渴了，润了口茶才继续慢慢的说下去，用那种说故事的语气。
“耀哥对你是什么感情我不懂，我只知道那天你出去以后，耀哥一个人便冲出去说要找你，那天风雨那么大，耀哥身体又虚，可别人却怎么也拦不住。等找到你了以后还一直候在床边唤你的名。”
王濠镜哽了一下。
“我们从来没有将你当过外人，嘉龙也好晓梅也好你也好，都是王家的人。我知道你从来不肯唤耀哥一声大哥，怕也是觉得自己没有格，但是我只想让你知道，耀哥他，从来都视你为家人。”
九.
不是啊，我不肯唤他一声大哥，是因为我不想他成为我的哥哥。如果是哥哥的话，那么自己的这份感情就会变得更加难以启齿啊。我只想一直陪在先生身边，陪他煮茶，陪他论酒，朝夕朝落。
仅此而已。
但是现在这份感情，已经没有机会说出口。
王濠镜枕在木桌上，在入睡的恍惚间突然听到那人在浅浅的唤他一声濠镜。
零.
夏暑的晌午是个令人昏睡的时辰，药房里的空气格外昏沉，过于慵懒的气息让人几乎低下头便可以睡着。这间药房里不仅客人少，抓药的伙计更少，如果仔细看还会发现这个抓药的伙计还是一个看起来不过八九岁的娃娃，两鬓的头发长长的垂下来，后面还扎了个小辫儿，带有幼童的稚气。
只见他刚打了一个哈欠想要再次沉睡时，药房的门却被推开了，发出泠泠的声音。他揉了揉眼，带着睡腔迷迷糊糊的喊了声。
“欢迎光临。”
那位客人微不可闻的颤了颤身子，说。
“你好。”
好久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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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王生日快乐（撒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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